七個陸軍官校學生代表台灣去美國西點軍校受暑訓,她是此行唯一的女生。身高號稱「160」的她,拉了一只可容納30公斤重的超大行李箱……
該返校了,送女兒去坐車.臨走前她親了我臉頰一下,說:「Mai-mai!」那是她親暱撒嬌的方式。看她一身俐落地扛著墨綠色的頭盔包走向候車站時,心裡頓時湧起了一股酸甜的感動。
為了家計要犧牲她
她升高三的那年暑假,我被檢查出罹癌,為了手術及治療,不得不暫停一切工作。所謂「屋漏偏逢連夜雨」,就在等待手術期間,又因「莫拉克」風災來襲,使得娘家及婆家成為重災區。
一向是個樂觀的「窮忙族」,生病後竟成了悲觀主義者,頓失經濟來源,對未來恐慌,鎮日哭泣的我陷入極度的憂鬱中。
開學後,女兒除了應付課業,還要照護我術後的傷口,知道我為家計擔心,也積極地向外求援。她讀數理資優班,所以老師幫她申請「宗倬章先生教育基金會」獎助學金,這樣就讀高職的弟弟還可以向學校申請急難救助金。由於那年我得了兩個文學獎,加上「許潮英慈善基金會」的濟助與親友幫忙,總算稍解燃眉之急。
半年後,我完成了六個療程的化療,她也度過學測的煎熬。因自己的工作不穩定,所以我鼓勵她報考軍校。起初她很掙扎,自認功課不錯,要上國立大學易如反掌,如今為了家計卻要犧牲她!
不只她哭,我也哭。我承認自己無能,但購屋的貸款至今尚未繳清,即使讓她打工,我也不確定能否供應她四年大學學費。為了讓我寬心,她終究選擇了陸軍官校,因為只有陸官才有她最愛的物理系。68級分,是陸官當年的狀元,媒體不斷地去學校採訪她,我家這隻醜小鴨,頓時成了天鵝。
那年六月,蟬聲叫紅了一樹鳳凰花,唱完驪歌後她背起行囊進入陸官受訓。同學們都還在等著當大學新鮮人呢,她卻得匍匐於壕溝中受軍事訓練,皮膚本就黝黑,這下曬得更黑了。四個禮拜後第一次懇親,看到頭髮被剪得像個小男生的她精壯又結實,和她一起進去的同學早在落髮時就哭著退訓了,她能熬過五周,也算「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」。
軍校對於進出車輛的安檢極嚴,我們除了出示邀請卡及身分證外,還得打開後車箱讓他們檢查有無違禁品。懇親時間快結束時,孩子被帶去集合了,衛兵仍要我們打開後車廂受檢,奇怪了,難不成是怕我們把孩子「夾帶」出去?
又咬牙苦撐了一個月,再度去懇親時,女兒說她死心了,因為人家大學早已報到完畢,即使她要退訓,也「回不去了」!我笑說這是學校的「陽謀」,連續八周的非常訓練,不讓他們放假回家,就怕他們嚇得跑光光呀!
筆跡上了特寫鏡頭
雖是女生,但軍校裡沒有特權,習慣了「女生當男生用,男生當畜牲用」的法則。但學校生活其實也滿多彩多姿的,熬過第一年的菜鳥生活,那年暑假,七個陸軍官校學生代表台灣去美國西點軍校受暑訓,她是此行唯一的女生。身高號稱「160」的她,拉了一只可容納30公斤重的超大行李箱,飛去紐約州哈德遜河西岸與來自各國的軍校生們學習戰鬥技能。
回國後還來不及回味「子彈多得打不完」的FTX(軍校生野外訓練),又得開始一連串忙碌的課程。
雖然二年級了,尚有三、四年級的學姊對她們虎視眈眈,所謂「不打勤,不打懶,就打不長眼」,為免當「兔胚」(搞不清楚狀況的天兵),我家的阿兵姊仍然「毋敢假肖」,戰戰兢兢過著軍校生活。
這一年受到軍教片鹹魚翻生的影響,《勇士們》在她們學校開拍,為了襯托女主角這朵紅花,她們就變成理所當然的綠葉。但畢竟是演戲,女主角不能素顏,一些訓練也全沒到位,所以女兒告訴我們:「看看就好,別當真。」
但我實在很想她,所以每集必在螢幕上「人肉搜索」。女兒說她太黑上不了鏡頭,唯一上得了檯面的只有「筆跡」,也就是男主角在樹下寫給女主角的那封信。
當時導演需要字跡好看的學生來執筆,所以從沒談過戀愛的她就勉為其難地「提筆上陣」了。這下我才恍然大悟,原來躺在她抽屜裡的那張情書,就是上了特寫鏡頭的那一封信呀,害我窮擔心,還以為她背著我談戀愛。
大三,她真的談戀愛了!軍校嘛,和軍中一樣男多女少。所以即使無閉月羞花之貌,總還有識貨的人知道她是顆曖曖內含光的「黑珍珠」。
得知一向被封為「績優股」的她,居然已被男同學把走時,我和老公心裡真的很受傷!女兒說她男友也是「績優股」。好吧,既然擁有兩張績優股了,那我們不妨坐等他們「漲停板」吧。
時光飛逝,罹癌至今一眨眼也快五年了。六月四日陸官學位授予,十六日聯合畢典時掛階,想起當年帶她去報到,目送她被連長帶開時我幾近淚崩,如今她已熬過四年艱苦的軍校歲月,即使再忙也得去為她鼓鼓掌吧!因為我家的這個阿兵姊,還真不是蓋的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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